龙与屠龙者 下
“莱纳，你坐啊。”
莱纳·布朗现在很想把面前这个把自己家当无人之境的家伙给直接丢出去，但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也没别的原因，他打不过这个姓耶格尔的恶魔，更打不过这个恶魔的亲哥，他的顶头上司吉克——那个出了名的弟控。
莱纳握了握拳，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忍一时风平浪静，莱纳你可以的！
“艾伦，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艾伦倒是没注意莱纳曲折复杂的心路历程，他攥了攥手里的东西：“莱纳。你和贝尔托特可是我们一族最好的炼金术师。”
莱纳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个以莽著称的混小子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很少会铺垫，更别说恭维，今天这么客气，这是要放什么大招？他霎时警惕起来。
“过奖，你哥哥吉克更出色，你直说吧，到底有什么事让你半夜来找我？”莱纳扯了下自己的睡裤，他今天才躺下就被砸门声给震得从床上跳了起来，他抄起床头的闹钟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就看见艾伦满脸兴奋朝他扑了过来，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闹钟砸到他脸上。
“也没别的事儿，就是这个。”艾伦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莱纳，是一块绿色的宝石和若干个小金块：“我希望你能把这些材料做成一件饰品，以你的能力应该不难。”
“饰品？”莱纳接过石头仔细看了看，都是挺好的材料，几乎不怎么含杂质，他疑惑道：“你怎么不去找你哥，他冶炼金属技术上比我更好吧？”
艾伦挠了挠头：“有点原因……不是很想去找他。”
莱纳翻了个白眼，不想去找他，所以就半夜来烦我是吗？
“你要什么样的饰品？项链，手链，手镯，颈圈，戒指这些的选一个还是？”莱纳估量了一下材料的重量：“那我给你做副手镯？这个分量正好。”
艾伦点点头，他只是想给利威尔做一个好看的饰品，至于是什么，利威尔应该不在乎的吧：“你知道人类的流行款式吗？”
“人类？”莱纳往工作间走的脚步一顿：“你这是要送给人类的？”
“没有。”艾伦面无表情：“是我上次去人类的集市看到了很多好看的首饰，就想要差不多的，你不会连人类珠宝师的能力都比不上吧。”
莱纳大怒：“笑话！这世界上只有吉克和贝尔托特能和我一比，人类算什么？你等着，天亮之前肯定能完事儿！”
莱纳说到做到，太阳升起之前他把一幅镯子递到艾伦面前：“怎么样？”
艾伦接过成品，这副镯子表面碧绿，黄金托底，他在自己手腕上试了一下，那两道沁绿弧度与偶尔闪过的金黄光芒交相辉映，他想起利威尔白皙的腕部，不禁吞了下口水。
“满意不？”莱纳抱着胳膊自信问：“你给的材料还剩下一些，就当我的酬劳了。”
“啊，好，谢谢，莱纳你的手艺果然很棒！”艾伦回过神，拿着东西就准备走，等他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看着莱纳：“今天我来找你的事情谁都不要说，尤其是吉克，如果我发现你告诉了别人。”
艾伦笑了起来，他咧着牙眯起眼睛，眼里狠厉的光差点让莱纳后退两步：“后果你懂的。”
莱纳后背一寒，他突然想起吉克有次不知道做了什么激怒艾伦，后来他在病床上看见吉克的时候被他的惨样惊呆了，这小恶魔疯起来可是连亲哥都能下手的啊！他连忙点头：“你放心，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当我们没见过。”
艾伦得到承诺便离开了，留下莱纳后怕地擦了擦冷汗。
山上的早上总是会有雾气，等太阳升起之后才会慢慢散去，等艾伦回到自己洞穴发现床铺早就收拾好了，利威尔正坐在桌子前喝茶，他拿杯子的姿势很奇特，用五指拢着杯口将茶送进嘴里，手腕弯起一道好看的弧度，艾伦曾试着模仿过，结果把杯子给摔碎了。
“你回来了。”利威尔头都没抬。
“啊，我回来了。”艾伦走过去：“这是什么茶，我能尝尝吗？”
利威尔没说话，他把手势改成握住杯身，将自己没喝过的那边杯沿递到艾伦嘴边喂了他两口：“你去哪里了？”
艾伦喝了茶润润嗓子，郑重地看着利威尔：“我有礼物想送给你。”
“礼物？”利威尔挑挑眉：“什么礼物值得你大半夜跑出去。”
艾伦动作一滞，想给利威尔惊喜结果被他发现了，现在只能指望这个礼物能博利威尔喜欢，没问题的，他曾见过人类的送礼场景，收到礼物的人都是满脸欢喜。
但是他没等到满脸欢喜的利威尔。
“艾伦。”利威尔神色微妙地捧着艾伦刚刚放在他手心上的东西，迟疑道：“你送我一幅绿色的手铐……是想表达什么？”
“哈？”艾伦懵了，他设想的无数利威尔的反应里可不包括这种，就算利威尔没有满脸惊喜地冲自己露出灿烂的笑意，也不该是现在这种情况啊。
完蛋，我把事情搞砸了，艾伦心想。
完蛋，艾伦这小子该不会不安情绪已经严重到了要做副手铐把我囚禁起来才能安心的地步了吧，利威尔心想。
艾伦仿佛石化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利威尔仔细地端详一下手中的“绿色手铐”，发现挺眼熟，这应该是艾伦最喜欢的那块宝石做成的，镯子底部是黄金制成，大概是怕丢失，两个镯子还被艾伦用绳子给系了起来，才导致自己第一眼把它们认成了手铐之类的东西。他动手把绳子解开，在艾伦眼前晃了晃镯子：“这是送我的？”
艾伦回过神，用力点头。
“为什么要送我东西？”利威尔问：“这不是你最喜欢的那块石头，怎么舍得做成手镯。”
“就是因为最喜欢它，所以才要送给你。”艾伦眼神坚定地看着利威尔：“如果它能让你高兴，那我也会高兴，你说过心上人就是那个做任何事都能牵动我情绪的人，那么你就是我的心上人，我倒是真希望这是副手铐，能把你锁在我身边永远不再离开。”
艾伦上前一步，把利威尔拥进怀里，在他耳边呢喃：“我真的喜欢你，利威尔，做我的恋人好吗？”
利威尔没有回答，艾伦拥抱着他，可没有得到回抱，耳边是利威尔温热的呼吸，怀里是他温暖的人类躯体，明明是很亲密的动作，艾伦却觉得利威尔的沉默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他拼命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但什么都抓不到。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百年那么长，艾伦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僵硬，连抱住怀中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利威尔才有了动作，他抬起手臂，缓缓将搂住自己身体的手掰开，艾伦瞬间觉得自己的血都冷了下来，他想挣扎，却徒劳地看着自己的手，眼睛里起了水雾，在他的眼泪差点掉下来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手腕上多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利威尔将其中一个手镯戴到艾伦左手腕上，举起他的手盯着镯子在阳光下闪烁的光芒，缓缓说道：“好。”
艾伦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和触感已经消失了，仿佛浮在虚空之中，利威尔答应了，他真的答应了？那个“好”字是回应自己的求爱吗？
腿上的疼痛将他从不真实的感觉里拽了回来，利威尔狠狠在他腿上踹了一脚，将另一个镯子递到他手里：“给我套上。”
艾伦这回的反应很快，他立刻把手镯套在利威尔左腕上，并在手背上轻轻亲吻了一下。
利威尔立刻抽回手：“小鬼你不要得寸进尺！”
艾伦的得寸进尺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一度让利威尔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艾伦的种族，这个抱着自己不停蹭的家伙是犬类吧，他怎么能是条龙呢，到底是哪个异次元冒出来的龙能这么黏人啊。
艾伦不知道自己在新晋恋人的心里已经成了大型犬，他晚上睡觉的时候暗搓搓地搂住利威尔的腰往自己怀里带，利威尔非但没揍他，还伸手抱住了他的背，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脑袋空了，没听到利威尔喊他的声音。
“艾伦，你在听吗？艾伦？”利威尔看着艾伦神游天外的表情，狠狠在他背上掐了一把。
“啊？我在听，你说。”
“和一个人类在一起，你会后悔吗？”
利威尔觉得搂住自己的手臂瞬间收紧了：“我不会，永远都不会，我最害怕的是你突然想清楚自己还是适合在人类中生活，然后离开我，利威尔，你真的愿意和我在这里生活吗？你为什么要答应我？”
艾伦直视着利威尔，听见他问：“如果我想回去呢，你会怎么做？”
“我会放你回去，你是自由的，利威尔，我不会用任何东西束缚你，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想回到人类当中和我分开，我也会希望你能够幸福”艾伦抬头看着窗外的星空：“即使这个幸福不是和我。”
利威尔叹气：“你怎么没束缚我呢，不诚实的小鬼。”
“嗯？”艾伦有点懵圈，刚刚他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沙哑着嗓音问：“我哪里限制你了？”
利威尔抬手将艾伦眼角的一点湿意抹去：“我喜欢你，这种喜欢就是束缚我的东西，再说我已经说了不会轻易离开，你能别露出这种一脸便秘的表情吗？”
“利威尔你这么说话真的有朋友吗……”
“怎么没有，还是那家伙传达命令让我来宰了你，我还有个朋友是搞科研的，虽然他们俩都病得不轻，但关键时候还算可靠吧。”利威尔想起埃尔文和韩吉的脸，摇了摇头。
“他们都生病了？要我帮忙看看吗，我懂一些药理。”
“……我是说这两个人是不同类型的神经病，只是一个在表面上，另一个在背地里，我这么长时间没回去估计都是他们帮我周旋，我们关系还不错。”
艾伦担忧地抬起身子：“你一开始不是说接到命令来杀我，现在你没法完成任务，要怎么交代？那些人类不会冲到这里来把你带走吧？”
利威尔翻翻眼睛：“我告诉他们我腿受伤了至少要养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啊？”艾伦彻底慌了，他开始扯利威尔的裤子：“你哪里伤着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受伤。”利威尔按住艾伦的手：“只是想拖些时间，我得承认一开始我留在这里只是想观察你的危害性，如果你真的是那种会伤害人类的生物我会杀掉你，只是没想到发展成现在这样，我大概已经算是人类的叛徒了吧。”
艾伦松了口气：“那我也是龙类的叛徒了，叛徒正好配叛徒，我们在一起就算所有同族反对，只要我们不会背叛彼此就好。”
利威尔伸手抚了两把少年脑后稍长的头发：“说起来我在这座山上真的受伤过。”
“什么时候的事儿？”艾伦重新躺下：“很严重吗？”
“倒也不是很重，只是当时马被突然窜出的野兽惊到了，我不小心摔了下去伤到了左腿，头还撞到了旁边的树，晕过去了一阵子。”利威尔不知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但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拖到树荫下，旁边还留了止血的药草，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谁做的。”
艾伦呆了，之前碰到的那个受伤的人类原来就是利威尔吗？他们这么早就见过但却错过了对方？他懊恼地咬咬牙，要是当时没有嫌麻烦留在那等着利威尔醒来多好啊，也许他们相识得更早一些，也许会更早地成为爱人，可惜时光不能倒流。
利威尔看着艾伦变幻莫测的表情，察觉到了什么：“帮助我的那个人是你？但是我们见面的时候你似乎一幅从没见过我的样子。”
“对不起！”艾伦压到利威尔身上，将脑袋埋在利威尔旁边：“几年前那次你脸上都是尘土，我也根本没仔细看你的脸，其实龙对人类的相貌分辨不清，我们一般都是通过气味去辨别，所以，我们在湖边遇见的时候我没认出来你，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利威尔安抚地摸摸艾伦的后颈，开玩笑地说：“现在你应该能记住我长什么样子了吧？”
“记得的。”艾伦抬起手，在利威尔脸上细细描摹：“利威尔的额头、眉毛、眼睛、脸颊、鼻子、嘴唇、下巴……现在都印在我的脑子里，就算有天失忆了也不会忘记，我唯一的爱人，我的利威尔。”
也许是那天晚上的夜风和星光太温柔，也许是自己鬼迷了心窍，总之，艾伦的唇覆上来时，利威尔没有拒绝他的吻。看着眼前艾伦紧张闭起的眼睛，感受着唇上温热的触感，利威尔心里叹了口气。
这次是真栽在这个小鬼身上了。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艾伦觉得是他出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每天和利威尔一起起床，分工做早饭，他们每天没有具体的目标要做，通常是想到什么就去了，艾伦很讨厌干燥的天气，连续晴天的时候利威尔会陪他在洞里待着不出门或者去湖中待着，实际利威尔不怎么怕热，但为了艾伦的习惯还是会跟他一起下水，艾伦在水中变成龙形将他顶在自己身上，让利威尔抚摸自己的龙角，他告诉利威尔龙的角一般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能触碰的，这个部位看起来很坚固，但受到创伤造成的疼痛会无与伦比，利威尔笑他怎么能把弱点随意告诉别人，艾伦认真回答你不是别人，我可以把命门都告诉你，龙的背上有一条脊椎是破坏掉就会让龙类死亡的，就是你现在趴着的地方，相当于你们人类的后脖颈，遭到破坏就完了。利威尔沉默地坐起身，轻轻摸了摸身下的龙鳞，感叹了一句，艾伦你真是个笨蛋，你的智商肯定不如上次见到的那俩小孩吧。
艾伦不服气地扭动身体，虽然确实他没有三笠和阿尔敏聪明，但是利威尔这么直白地讲出来让他有点失落，他还没从小心思中脱离出来，就听见利威尔低低斥了一句，真是个让人不放心的小鬼。
他瞬间又快乐起来，利威尔在意他，正在担心他，没有比意识到这点更让他开心的事情了。
他正开心着，就听到利威尔问你身上就没有点比较强的地方吗？艾伦摇摇头，除了这两处，我们龙类一般没有弱点，尾巴骨更是坚硬无比，像你这样的人类可以一尾巴一个！
利威尔嘁了一声，跟艾伦好好科普了一下人类的火炮、枪支、各种刀具、立体机动装置等等，艾伦从来没和人类发生过冲突，他听到立体机动能让人在空中移动的时候瞬间睁大了眼睛，沉思了一下，原来之前那些人派你来杀掉我是真的可能发生的事啊。我还是太小看人类了。
利威尔拍了一下他的身体，叫他不要想太多。
日子一天天过去，艾伦有的时候出门给利威尔带回自己摘的各色花朵，看着利威尔把它们插进陶土罐子里，还有一些晒成干花塞进枕头里；利威尔总能捣鼓出各种奇怪却好吃的食物来，只是厨房一直都是艾伦的禁地，他总是想证明自己的厨艺已经有进步了，但被利威尔坚定拒绝；时光就这样一日日地走过，直到他们迎来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
利威尔看见韩吉的时候觉得自己看见了幻觉，这四眼为什么会在这里？
艾伦更加懵，他眼睁睁看着一个棕红发扎马尾的女人喊着利威尔的名字扑了上来，狠狠给了利威尔一个大熊抱，他的占有欲瞬间燃烧起来，目光阴沉地盯着韩吉韩吉拥抱利威尔的手臂，但是不能动手，听他们的对话这似乎是利威尔的朋友？
“嗨嗨利威尔，好久不见了，你看起来怎么这么……随性？”
“你先给我放开臭四眼，你那被藻类塞满的脑子难道就不能让你思考一下现在的境况吗？喂你不要拍我的背！”
利威尔穿着艾伦给他买的麻布衣服，与他平常穿军装的样子大相径庭，韩吉有点疑惑“现在的境况”是指什么，她总觉得旁边有道很刺眼的目光，顺着看过去，才看到一个棕发绿眼的少年正恶狠狠地盯着她，她觉得要不是有什么在束缚着他，着少年刚刚应该就扑上来和自己打起来了。
“利威尔，这是谁？”他们同时开口询问。
利威尔扶额，这俩人怎么就凑在一起了呢，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这是韩吉，我跟你说过我的那俩朋友的其中一个。”
“这是艾伦，我的。”利威尔顿了一下“爱人”
利威尔看见俩人迅速睁大的双眼。
“这就是你说的那两个神经病的其中一个？”
“利威尔你竟然谈恋爱了？铁树开花了吗？”
艾伦和韩吉听到对方的话愣了一下。
“利威尔你竟然背地里骂我是神经病？！”“铁树是什么东西？”
利威尔扭头就走，他实在不想和这俩人纠缠了，这两个人脑回路的清奇程度并不是他能理解的，还不如去坐下来喝杯茶，让他们自己对接脑洞去吧。
洞穴外艾伦和韩吉面面相觑，艾伦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怎么礼貌，他迅速开口道歉：“对不起韩吉小姐，刚刚说了不礼貌的话，初次见面，我是艾伦，利威尔的恋人。”
韩吉立刻收回自己的震惊脸：“你就是艾伦啊，利威尔写信给我们的时候提到过你，但是你……应该不是人类来着？”
艾伦大大方方地让韩吉打量，利威尔能特意提到过的朋友，应该就是相当于三笠和阿尔敏对自己的程度吧，有些事告诉她也没关系：“对，我是龙类，利威尔知道，也接受了。”
他已经做好准备，作为利威尔的朋友，韩吉不同意也好，阻止也罢，他都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让她意识到自己对利威尔的爱是真的，让她接受自己和利威尔的特殊关系。
“哇！真的吗？活的龙啊！你竟然还能变成人形诶，你还能变回龙吗？”
艾伦怎么想都想不到韩吉竟然是这个反应，她看起来瞬间将自己的老友抛在一边，凑上来对他上下打量，甚至有想要上手摸的倾向，他觉得韩吉的脸马上就要贴到自己面前来了，除了利威尔他还没和哪个人类离得这么近过，他后退两步试图阻止韩吉伸过来的手。
“够了，你想干什么？艾伦可不是你的实验对象。”
利威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艾伦身后，伸出手拨开韩吉的手臂。
韩吉愣了一下，促狭地笑了起来：“利威尔你竟然也有今天，艾伦你知道吗，利威尔都三十多岁了，这可是他第一次谈恋爱哦，你是他的初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利威尔你的初恋居然是一条龙，唔！”
一个果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韩吉嘴里，艾伦看旁边的利威尔，不知道是不是夕阳映照的关系，他觉得利威尔的脸有点红色，他张开双臂抱住利威尔，蹭着他的鬓发，表达自己的开心，他居然是利威尔第一次的恋人，之前他告诉过自己，不管利威尔有什么样的过去都无所谓，只要他现在是喜欢自己的就够了，没先到韩吉的出现告诉了他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为了这点隐秘的心思，艾伦热情地邀请韩吉留下来吃顿饭，向她道谢，韩吉虽然没明白艾伦要谢什么，但是免费的饭不吃白不吃，利威尔保持了沉默，并没有阻止艾伦招待客人的热情，并且也允许了艾伦下厨。
——虽然他的纵容造成了惨烈的后果。
韩吉上吐下泻至少跑了七八趟厕所，她躺在艾伦给她准备的床单上，气若游丝地问：“你们是不是要把我谋杀了埋在山上，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你们恋爱的事情了？至于的吗利威尔！”
艾伦在旁边不安地搓着手，他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他看着韩吉把治疗腹泻的药草汤喝了下去才稍微放心点：“对不起，韩吉小姐，我不是故意的，平常利威尔不让我做饭，只是今天你来了我们都很高兴，就弄成这样了，实在抱歉！”
韩吉目光无神地看着他：“你不是故意的，但利威尔肯定是！你们要补偿我！”
于是接下来艾伦被迫回答了“龙族到底是吃什么为生的”“龙会飞还是会潜水，是水生生物还是两栖动物”“龙怎么繁衍，卵生还是哺乳动物”等等一系列相对正常的问题和相对不正常的问题，他深深体会到了利威尔对韩吉的评价是什么意思，但没办法，谁让他做的食物毒倒了人家需要补偿呢，他幽怨地看了一眼利威尔，利威尔淡定喝茶，理都不理他们。
韩吉的身体状况只能让她在山上住一晚上，艾伦给客人铺好床单，他们这里没有床，只能委屈韩吉睡地上，但好在韩吉并不在意。
半夜醒来艾伦迷迷糊糊地想抱利威尔，但却摸到了冰冷的床铺，他一惊，迅速坐了起来，再朝外面看了一下，韩吉的床单上也是空的，他们一起离开了？艾伦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手脚冰凉，利威尔明明说过不会再离开自己的！他没穿鞋子就往外冲，也许他们并没走远。
冲出洞穴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往哪里找，但龙类敏锐的听力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些好处，离洞穴不远处的灌木丛后传来说话的声音，他悄悄走过去，看见利威尔和韩吉都在那里，他松了口气，却见利威尔神色凝重地靠在树干上，韩吉在他身边有点焦急地说着什么，他侧耳听过去。
“……现在不是我和埃尔文能扛下来的事，王宫里的命令是死的，叫你要不宰了艾伦带回去，要不你就永远不用回来，埃尔文已经尽力去周旋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这么坚决。”
“有什么不好理解的，王城的那些人看我不顺眼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之前那次行动我违背了他们的指令，这件事他们应该还记得，想除掉我也不是现在才想的了。”
“可你也是为了军团好，那群人不了解战场的具体情况就下令，那次要不是你做出了改动我们的伤亡率会更高。”
“那又怎样，那群猪猡根本不在乎士兵的命，只在乎自己的利益，这次屠龙的人选也不是随便定的，我和埃尔文总得来一个，如果我们哪一个折在这里，他们就立刻派他们的人接替我们的位置。”
“可你总得想办法，你对艾伦是真心的？”
“王宫里那些人不是想要一条龙的命，是想要我的命，我就算把龙的尸体带回去，下一次还有其他的借口，还有，艾伦是我的爱人，不是随便的一条大长虫子。”利威尔烦躁地拨拨自己的额发，突然看向前方的灌木丛：“谁在那里？”
艾伦立刻轻手轻脚地蹿回洞穴，他的速度极快，利威尔和韩吉没有在灌木那里找到人。
“可能是野兽什么的吧。”韩吉转头：“我来的时候把你的马给栓在山下的树林里了，你要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她看向自己若有所思的好友：“你和他，只能活一个，你明白的吧利威尔。”
回答她的是山间呼啸的夜风。
艾伦觉得自从韩吉走后利威尔发呆的次数比以前多了很多，他出门的时间也多了起来，艾伦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利威尔总是在安慰他没事，但他的眼神明明在隐藏什么东西。
后来艾伦回想起那天早上，利威尔穿戴着他们在湖边相遇的那套衣服，带着自己的佩剑，温柔地摸了他的发顶，询问他能不能把手上的那只镯子给他，艾伦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将手上的镯子褪下来交给了利威尔，他亲亲自己的额头，然后说了再见，利威尔就走了。
利威尔离开了。
意识到这件事情已经是两天之后，从利威尔离开的那天早上，艾伦就呆呆地坐在床铺上一步都没离开过，直到阿尔敏在两天后来看他，才发现他已经两天水米未进。
“利威尔走了。”他眼神呆滞地向着阿尔敏和闻讯赶来的三笠说。两人面面相觑，当面倒也不敢再说什么刺激艾伦的话，离开之后三笠恨恨地冲着阿尔敏说：“就知道不该相信人类！艾伦现在这么痛苦，我们要不去人类聚居地把那个利威尔直接绑回来。”
阿尔敏闻言摇摇头，他看着艾伦抱着双腿坐在洞穴门口的身影：“这件事要艾伦自己想清楚，不然我们谁干涉都没有用，除非利威尔自己想回到艾伦身边，否则我们就算把他绑回艾伦身边也不管用。”
艾伦觉得自己每天似乎都是在回忆中度过，他想起这几个月和利威尔相处的点点滴滴，怎么就走了呢，那些相处的时光，每天早上给他准备的食物，按照他的喜好挑回来的花朵，不耐烦却总是纵容的态度，黑夜里带着点痛意的低吟……全是假的吗？临走的时候明明还带走了自己送他的手镯，为什么就能这么狠心转身离开呢。
艾伦心想，以后想要见到他大约是在幻觉里了，他把自己变成龙形，龙族的幻术确实高明，但是他基本没有怎么仔细修习过，只能搭建一些基础的幻境，他努力想把关于利威尔细节的幻境构建出来，但却总是没法成功，三笠说他心里的杂念太多了，这样没法构建幻境，他便尽力去摒弃杂念，用精神力去凝聚朝思暮想的那道身影。
想当初告诉利威尔自己能构建幻境的时候还被嘲笑了呢，可现在多希望利威尔能出现再嘲笑一下这种不成熟的幻术啊，艾伦自嘲地想，要是再不行，干脆乔装一下去王城找他吧，被人类的军团干掉也认了。
艾伦眼前泛起了水雾，他觉得自己朦朦胧胧地仿佛看见了他的恋人。
“利威尔……”他闭上眼睛，泪水滑落下来，耳边却响起熟悉的声音。
“艾伦，你瘦了。”
艾伦猛得惊起，幻境中不会产生声音，只能见到画面，可是他刚刚听见的声音是什么？
他支撑着站起身子，看见利威尔在不远处皱着眉看他，他穿着严肃整齐的军装，腰间挂着艾伦不认识的装备，最重要的是在不远处，有两位骑在马上正眼神复杂打量他的人类，一位是已经见过的韩吉，另一位金色短发的男人并未见过，他们的身后陈列着整齐的士兵部队，装备整齐，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军团。
艾伦扫过利威尔后面的一群人，他们距离他们俩还有点距离，就算进攻也不会很快，但他也不怎么在乎，他只在乎利威尔回来找他了。
“利威尔。”艾伦试图靠近，但回应他的是利威尔从腰侧猛地抽出的利刃，他看向昔日恋人的眼睛，试图找到过去的一点点温情，但是那人的眼中仿佛下着雪，他的灰蓝色眸子里冰封万里，一片空白，找不到关于自己的半点痕迹。
这时韩吉骑着马稍微靠近了点：“艾伦，你不要怪利威尔，这是王宫的死命令，你和他，最终就只能存在一个，这是真的没办法。”
利威尔用刀往后挥了一下，示意韩吉退后：“这家伙我自己动手，你们谁都不要靠近。”
艾伦的心像是被刀子刺穿，他疼得佝偻起来，是吗，原来不同种族的立场这么重要啊，利威尔是人类战士，他讨伐自己这种异族是应当的。
他们本来就是敌人，可是事到如今，为什么不能下手的就只有自己呢？
利威尔是自由的，他做出什么决定自己其实都无法干涉，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顺从他的意愿，战斗好了。
艾伦捕捉到利威尔手腕间闪过的一抹绿色，惨笑了一声：“谢谢你还戴着我送你的镯子。”
不知道龙类的脸惨笑的样子是不是太过惊悚，利威尔的神色动了一下，随即便打开自己的立体机动装置，高高飞起，艾伦全身龙鳞张开，即使已经一个星期都没怎么好好进食，但龙类天生强大的身躯依然支持了他的战斗动作，他猛起腾空，与空中的利威尔对峙。
“埃尔文团长！我们真的不去帮助兵长吗？这条龙看上去很难应对。”
金发男人只是认真观察艾伦的动作：“不用，利威尔自己能处理，我们在出现意外的时候去帮忙就可以了。”
空中一龙一人的身影已经碰撞在了一起，利威尔的刀刃落在艾伦的鳞片上，火花四溅，发出铮铮响声，龙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一味在躲避。
“兵长为什么只攻击龙的尾部？那里是什么弱点吗？”
韩吉摇摇手指：“你们不懂，龙的尾部鳞片比较薄，是没有防备的地带，攻击那里能使龙类感觉到最大的疼痛！”
“不愧是韩吉分队长！知道的真多呢！”后面的士兵夸赞道。
埃尔文看了一眼空中缠斗的身影，向后面的士兵下令：“他们的方位移动了，都跟上，随时准备支援利威尔。”
艾伦觉得自己的闪避已经相当出彩了，但是利威尔攻击的密度和速度却丝毫不减，他的尾部和身侧不知道已经被抽了多少刀，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之前他缠着利威尔和他切磋的时候利威尔都是收着实力没有认真对他动手，他往后面看了看，已经快到了东部的悬崖边，利威尔依靠着这片地形里高大的树木进行灵活移动，他早就准备好了吧，艾伦心里苦涩地想，韩吉来找过他们之后利威尔每天都要出去很长时间，那时候他可能就已经确定好了这里的地势地貌，为了今天的战斗做准备。
多缜密的计划，只是不知道哪里是他给自己选定的坟场呢？
艾伦的心情影响了他的速度，利威尔直接用立体机动装置跳上了他的背部，艾伦激烈挣扎起来，背部前端的那段脊椎是他的致命点，这点他自己知道，利威尔也知道，虽说死在利威尔手里已经有了觉悟，但是不代表事到临头的时候他没有半点恐惧，他使劲摇晃着身体试图把利威尔从身上甩下去，却没有看到利威尔眼中的一抹痛色。
艾伦的挣扎似乎起了效果，利威尔从他背上跳了下去，他立刻开始用自己的天赋能力聚集水汽，不多时他们这片山林便乌云密布，雾气弥漫开来，人类的视野开始受到极大的阻挡，他利用这点时间向东部的悬崖边飞去。
却没曾想，立体机动的速度非常快，他感觉用来固定的钢爪嵌进了自己的鳞片当中，几秒后他感觉到利威尔跃上了他的头部，伸手握住他的龙角，低声呼唤他的名字。
“艾伦。”
埃尔文和韩吉率领着大部队的士兵向着艾伦和利威尔战斗的那片林子处赶去，山里起了雾，看不清楚前进的道路，等他们到了片开阔地，往上一看却见到了让他们心神俱裂的一幕。
那头开始只是在躲闪的龙终于开始发出了致命的攻击，他用尾巴狠狠甩向身形娇小的人类，甚至能听到破空声，好在利威尔防御的速度也不慢，但他的腿似乎在方才的战斗中受了伤，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他手中的刀碰撞在龙鳞上被折断，他本人被龙用尾巴狠狠缠住，与那条龙一起扭曲着跌落下山崖。
“利威尔——”“兵长！！”
他们的呼喊声并没有留住自己的战友，一个小时后兵团从侧面绕到山崖下的河谷，却只看见撞在山壁上破碎不堪的龙形，和人类已经摔到面目模糊的尸体。
韩吉不顾溅在自己身上的泥水，她踉踉跄跄地从马上下来奔向好友的尸首，没有嫌弃利威尔身上的血污，将已经僵硬的躯体抱在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埃尔文站在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眼睛里泪光闪烁。
士兵中终是有人忍不住，捂住脸哭泣起来，哭声与雨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为了一场为了悲剧故事奏响的最后乐章。
“然后呢然后呢？这就结束了吗，艾伦和利威尔真的死掉了？”金棕色短发的男孩趴在黑发男人的腿上，急切地询问故事的结局。
“你笨蛋啦法尔科，当然是死透了啊，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去不管是龙还是人肯定都活不下来的！”棕发女孩叉着腰，狠狠嘲笑听着故事已经眼角泛红的小伙伴。
男孩不服：“贾碧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笨蛋！龙明明会飞的怎么可能摔死，你说是不是阿克曼先生？”
坐在椅子上的黑发男人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还未开口便听到贾碧的大声反驳：“不管龙会不会飞，他们下去之后都找到尸体了怎么会是假的，要是没死他们哭什么？”
法尔科撇撇嘴，他不喜欢听悲剧，但是今天这位邻居阿克曼先生偏偏讲了这么个故事。
“要是他们都还活着能生活在一起就好了。”法尔科小声嘟囔。
贾碧眉毛一竖正准备说他多愁善感，却见黑发男人起了身朝他们挥挥手：“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你们赶紧回家去吧两个小鬼，今天的故事份额就到这，想听别的明天再来。”
“诶——”两个小孩拖长音，不情愿地撒娇，希望再玩一会儿。
这时一个棕发绿眼的男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稍长的发尾在后面扎成一个小辫，男人走到餐桌前放下手中餐食，劝道：“要不今天法尔科和贾碧就留下来吃晚饭吧，我正好学了新的菜式，你们尝尝？”
两个孩子看了眼餐桌上的食物，浑身一凛，法尔科站起身，拉住贾碧的手，规规矩矩地向两个男人行了礼：“今天确实时间太晚，我和贾碧就不打扰阿克曼先生和克鲁格先生的晚饭了，明天见！”说完男孩和女孩步调一致地冲出这间屋子，好像背后有什么索命的鬼。
艾伦无辜地眨眨眼睛：“他们什么意思？嫌弃我做的饭？”
利威尔走到餐桌边，与餐盘里大半个身子埋在派里只露出头尾，看起来死不瞑目的鱼对视了两秒，果断移开目光：“早跟你说不要和旁边那英国佬学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利威尔你怎么也嫌弃我，我明明这么听话！”
利威尔推开艾伦像个大狗狗一样缠上来的拥抱：“你听话？你听话还能给我做出这种好像冤死了几辈子的鱼？”
“这叫仰望星空派！”艾伦鼓鼓腮帮坐在椅子上：“我怎么不听话了，当初你叫我跳崖我就跳了，叫我用幻境造咱俩的尸体我也造了，你都不知道我构建出你死去场景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
利威尔走过去坐在艾伦旁边，握住他捂住心口的手：“对不起，事先没和你商量，但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才能演得更逼真，我也不敢和你说什么，龙族能轻易识破人类的谎言不是吗，当时你大概是真的认为我要杀了你吧。”
艾伦得寸进尺，他把利威尔抱到自己腿上，把他整个搂住，然后满足地眯起眼睛：“我做好了会死在你手里的准备，就是感觉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心里害怕，你带了这么多人来我以为我死定了呢。”
“那不是要很多人看见才能证明咱俩真’死了’，要不埃尔文和韩吉也不好交代。”
“韩吉小姐的演技可真好啊，当时她哭声凄厉得我都感觉自己也要哭出来了。”艾伦感叹道：“不过也多谢她和埃尔文先生的帮忙我们才能这么顺利地来到这里。”
“呵，你愧疚个什么劲儿，后来你不是还给了你自己的鳞片送她当做谢礼吗？”利威尔犹有些心疼地摸摸艾伦的身体，当时艾伦从身上硬把鳞片拔下来的时候他看着都痛，都是韩吉说什么想要龙的鳞片！
艾伦抬起利威尔戴着一只镯子的手吻了一下，他手上也有一个相同的镯子：“现在安定下来了就行，利威尔，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我爱你。”
利威尔抬起脸亲了亲艾伦的脸颊：“我也爱你，不过……”
“不过什么？”
“你现在就把这种不知所云的玩意儿给我倒掉，我去重做一份晚餐，今晚还是吃奶油鸡肉焗饭好了，饭后你给我泡红茶喝。”利威尔面无表情地说完从艾伦腿上跳下来朝厨房走去。
“那种事情不要啊——这是我的心血！我的劳动成果！”艾伦的惨叫回荡在夜空中。
今天也是龙与屠龙者鸡飞狗跳但又温馨平静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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